2017年冬天,我在杨庄社区做副书记。社区有一片十几亩的草莓园,老板是浙江人。6组的组长赵叔平日在草莓园帮忙管理。那天下午打电话给我,说组里有事跟我汇报,让我下班在村口等下他。按时到达约定地点,赵叔从车窗口递给我一筐草莓,留下还在发愣的我,跨上电动车就扬长而去,一溜烟没影了。以我至少20年吃草莓的经验来看,那筐草莓绝对是爱马仕级别的,每一颗草鸡蛋般大小的草莓,形状还是标准的草莓型,真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极品。年前的草莓可是已经涨到了50元一斤,这样品质的草莓,100元一斤感觉都不夸张。
我赶紧打电话给赵叔,赵叔说老板知道我喜欢吃草莓,特地让他送给我的。面对这样的“红色诱惑”,联想到草莓园那片要面临征地,顿感这筐草莓沉甸甸的,只手无法提起。悻悻地回到家,将那筐草莓直接放在父亲面前的办公桌上,并将这件事与父亲从头至尾详细说了一遍。父亲没说太多,拿来电子秤,称了下,5斤出头的草莓,而后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软中华,递给我说道:“明天把这个让赵叔带给老板,你给钱人家肯定不会要的,再把草莓还回去也都烂了,人家也没法卖。另外这两包烟你带给赵叔,咱们不能占人家便宜。”
这些年,父亲对我讲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——吃亏是福,不能占人家便宜。
而父亲这些年来,也一直坚守着这句话,在30岁时,作为镇里的经济能人,父亲曾被选中参加党校青年干部培训班,至于后来为何弃政从商,母亲说是他们两个吵架吵出来的。细问之下才知道,父亲党校培训结业后,被安排至村里工作。那个年代,村里有啥红白喜事,都会邀请村干部参加,如果没村干部参加,请客的主家会觉得面上无光。那年代的酒席可没有那些豪华的珍馐美味,就是简单的家常菜多加了几道平时不常吃的鱼肉硬菜。我那耿直的父亲,每次出席总要坚持送上份子钱,这显得与其他同事格格不入。主家不肯收,我父亲会在吃完离席前悄悄压在碟子下面,然后跟主家打声招呼后飞快离去。长此以往,工资还赶不上父亲吃席的份子钱,家里的日子越过越难,母亲跟他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。恰巧那会父亲的一位发小做生意发了迹,母亲便动员父亲辞职回家,跟着他的发小“跑起了外钱”。听完母亲的讲述,我笑了,感觉我的父亲可真是太“可爱”了。
今年春节前,知道父亲爱好吃咸货,特地找开饭店的朋友订购了一些咸货。咸猪头、咸鸡、咸鸭、咸鹅,满满当当装了一个大纸箱,搬回家时被奶奶瞧见了,管事的奶奶问我这么多咸货是哪来的,我说:“到朋友店里买的。”85岁耳背的奶奶听成了“人家给的”,劈头盖脸对着我一通指责,说我这是不讲政治、不讲原则,占人家便宜,是要被处分的。我妈赶紧阻止奶奶将要进行的谴责说教环节,讲明这是我问人家买的,她听岔了,可不能再乱说了,这才终止了这场“批斗大会”,我当时真是满肚子委屈。以至于每次吃到咸货,都会想起这件趣事。
后来想想,我那坚持给份子钱的父亲,与擅长说教的管事奶奶,如出一辙。